白色的、粘稠得化不开的浓雾从四周围拢，伸手不见五指，让人心里发毛。黎亭觉得胸膛上被压着千斤巨石，喘不上气，滞闷不堪。
短暂的空白之后，药香渐渐浓郁，他像海面上的浮萍，整个人随着香气漂起。朦胧间，人声传入耳朵。
“阿初，一年只有元宵节一次下山机会，听说外界出了很多稀奇玩意，我好想去看！今天轮到我在炼药房值守，你替我一下好不好？大多数弟子都下山了，炼药房只剩下几个，他们不会为难你的，哪怕溜回自己房间，也没有人说的，帮帮我嘛。”清脆的年轻男性嗓音。
什么情况？谁在说话？
白雾陡然散去，视野清晰起来，一个年纪不大、眉目清秀的男孩闯入眼帘。他脸上写满哀求，甚至抓着自己的衣袖不停摇晃，带着撒娇的意味。
黎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，可来不及细想，对方又说话了。
“你就答应我嘛，明年元宵你下山，我帮你！就这一次嘛，阿初，我知道你最好了。”青年再接再厉。
“嗯。”
一声简单的回应，却让黎亭起了一身起皮疙瘩，背后发凉——他明明没有说话，但声音确确实实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的！
“阿初，你太好啦！”青年激动地上前，被避开了。
这个动作让又是黎亭一愣，下意识想后退，失败了。这个认知让他毛骨悚然——他没有身体的掌控权。
碰了个软钉子的青年并未在意，依然兴高采烈地说：“阿初，哼，你对我也这么冷淡！好啦，等我回来，给你带新奇的法器！先不说啦，我把事情做完就下山！”
阿初？怎么这么耳熟？
费解之际，黎亭察觉到躯体□□控着往前。炼药需要泉水，打水时他趁机往清澈的水里一瞧，一看便吓了一跳。
白皙的面庞，精致的五官，不是萧何初又是谁？哪怕他穿得普通，没有现在掌管焚儡阁的强大气场，可清冷的气质没有丝毫改变。
刚刚情况紧急，他附身在萧何初身上。被段栖云拉入识海后，他找不到方法出去，也明显感觉到萧何初的魂魄互相冲击，状况很差。依目前的情况看，恐怕萧何初正昏迷，自己被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。
从雾气缭绕的仙台、巨大的炼药炉、数不清的丹药罐判断，这是还丹楼。之所以不能控制萧何初的身体，因为这是他的回忆。
黎亭无意久留，一方面，这是萧何初的隐私不该窥探；另外一方面，他惦记着段栖云，想快点出去确认对方的安全。
一想到段栖云，他的心口就隐隐作痛。薛万冥不是善茬，如果他遇到什么危险……思及这种可能，一阵强烈的心悸和慌乱席卷而来，只想飞奔到对方身边。他剧烈挣扎，试图挣脱萧何初的身体，可他被限制在一个极小的纯白空间中，任凭他使出种种方法，毫无用处。
不受控制地想段栖云，想念入骨。又忆起他死前在玄微世界中，写意地躺在网上，微风拂面的场景，段栖云嘴边那抹笑容，叫其它美景黯然失色。
一定不要出事，如果你出事，我这些坚持算什么？太傻了，为什么把你推开？如果在你死前，我无法拥抱你，我会终身后悔，永远抱憾。
黎亭内心酸楚，不断告诫自己保持冷静。假设此刻段栖云在身边，对方肯定对困境不屑一顾，沉着地处理。看到这么没出息的自己，说不定会坏心思地调侃，邪气一笑。
退一步说，就算没办法做到他那样，也要保护好自己。他能感觉到段栖云的爱，如果他发生不测，段栖云绝对会发狂。既然已经成为彼此的软肋，不说当对方的左膀右臂，至少不能拖后腿。
冷静下来后，海量的信息输入脑中。他共享萧何初的回忆，这才知道，让他帮忙值班的那位是萧何初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。还丹楼等级分明，妖族修士是最下等的存在，同为妖族，都常被欺负，因此熟识，成为说得上话的人。
那人的名字叫夜莺，不是他的本名，只因他是夜莺一族，其他人看低，连名字都不配被铭记。